第59章 台风吹过白石村_政法委书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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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台风吹过白石村

  从海边转了几圈返回村里后,风明显大了许多。在村巷上,我们碰到了一群村民,有抬着鸡鸭,有提着小木箱,有的还背着大木柜往村委会走去。他们步履匆匆不和任何人打招呼,只有两只狗在他们身后汪汪叫。

  经打听,原来是余良预先安排的,各家各户都要把值钱的东西搬到村委会,统一由专人保管。

  “这多麻烦啊,放在家里不是很安全吗?”我问一个提着密码箱的小伙子。

  小伙子看也不看我,说:“放在家里不安全,去年来台风时,黄沙苟把我家的钱都偷跑了。”

  “你怎么肯定是他呢?”毛几锤警惕地说。

  小伙子停下脚步说:“不是他是谁,很多人的家都被他偷过。”

  “乡派出所怎么没给我反映这个情况呢。”毛几锤自言自语地说。

  小伙子说:“报告有个屁用?派出所是不管这些事的。”

  ……

  下午,台风终于准时到来了。顿时间,天地都黑暗下来,乌云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了天空,风雨像无形的鞭子横打着村庄,海浪仿佛妖魔恶狠狠地冲撞着渔船,一股浓浓的腥味儿在海滩和村庄里徘徊,不知是哪家房子上的瓦片“哗”的一声倒下来,拳头大的椰子果被风吹得到处飞蹦,好像神秘的魔术师玩杂耍似的。

  村里响起了“呜呜”的螺号声。这时,有些村民慢吞吞地走出房子,有些村民在门口站着不动,好像舍不得离开似的。也有些村民手拉手向村后的石山走去,显得从容沉着。冯县长边走边大声喊:“快点,快点,慢一步就会有危险了!”

  风雨越来越猛烈,天墨一般的黑,防风林大幅度地摇摆,村庄也仿佛在颤抖。连平日自以为是,整天叽叽喳喳的海鸥也乖乖地躲在屋檐下一声也不敢吭了。腥咸的海水涌起几米高,轰隆隆地把十多条小渔船掀翻在海里,浪峰上立即托出被淹死的狗和猫。

  狂风夹着树叶和沙子在村巷里乱窜,石子在房屋瓦面上“咯咯”地滚动,我们浑身上下都湿透了。突然,一只拳头大的黄色椰子果不知从哪儿飞过来击中了冯县长。冯县长“喔”了一下,立即蹲下去捂住裆部,过了片刻又站起来。“你受伤了,回大志镇医院看看吧?”见他脸色灰黄一副痛苦状,我赶紧劝道。冯县长摆摆手说:“没事,不要说,千万不要说。”

  突然,毛几锤气喘喘地跑过来说:“完了,出事了,海边东头死了两个人,都是男的,一个大约六十岁的样子,另一个样子不过三十岁。”

  冯县长愣了一下,恼怒地说:“他妈的,真的出事了。我早就交代过余良,损失什么都不要紧千万别死人,我看他怎么向县委交代!”说完便领着我们朝海滩的东头奔去。风雨实在太大了,冯县长尽管拄着一根扁担粗的木棍子,但步履还是有些踉跄,身子在风中左右摇摆,好像随时都可能跌倒似的。

  两具尸体全身都湿透了,一个侧着脸,一个脸朝下。趴在年轻人身上的是个老头,两手张开,好像要挡住飞来的木头似的。他们身上沾着很多沙子和树叶,一根三米多长暖水壶粗的木麻黄压在他们的脑袋上。由于脸上沾满泥土,一时没法立刻认出他们的身份。“怎么还有人没转移?风力这么大,他们跑到海边来干什么?余良为什么不动员他们离开这里?”冯县长摘下老花眼镜擦去泪水,蓦然转过头向不知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人吼道:“你们快去找余良来,老子要治他的失职罪……”一阵风雨淹没了他的话。他红着眼脸色灰暗,像一头受了伤正在发怒的海豹,样子十分可怕。

  没有人回答他,也没有人走开……

  “听见没有?你们谁看见余良这个东西没有,叫他跑步过来,老子要抓他去坐牢。”冯县长脸色惨白,右手情不自禁地用木棍戳了几下地面。

  终于,有个穿着蓝色雨衣的人对冯县长小声地说了一句:“那个老头就是余良。这个年轻人正是黄沙苟。”

  那人又说:“我躲在船上亲眼看见,一根木头从天上飞下来,眼看就要砸中黄沙苟,余良几步冲上去将他推开,但没想到另一根木头从天上掉下来同时砸中了他们的脑袋。”

  一个脸面黑炭般的男子说:“我也作证,黄沙苟在船上偷东西下来,正准备跑呢。”

  冯县长扬起的木棍子突然停住了,他怔怔地伫立了足有三分钟。雨水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,和泪水融化成一串串细细的水珠。他蹲下身子轻轻替余良擦去脸上的血迹,然后用手掌慢慢给他捋上眼皮……

  毛几锤用水洗去年轻死者脸上的泥沙,仔细一看果然是黄沙苟。他喜形于色,将嘴巴贴近我的耳朵说:“死了好,我们又省很多事了。”

  冯县长什么也没说,拄着棍子大步走入海风旋转的沙滩。我走上前大声说:“县长,我在这里指挥,你回去休息吧。”冯县长头也不回,坚定地说:“群众没脱险,我一步都不能离开。”

  风还在拼命地呼喊,海浪还在绝望地怒吼,好像和村民有着深仇大恨似的……

  尽管防范工作做得很好,台风还是给白石村带来了严重的损失。市委对县委县政府的工作相当满意,通报表扬了冯县长,并追认余良为优秀共产党员。

  灾后重建又成了县委县政府的一项沉重的工作。

  冯县长住院后,我去医院看望他,推门进去我就问:“好些了吧?”

  “他妈的,麻烦大了,****受了重伤,老二的身子也变成歪的了,现在根本就硬不起来,尿总是分两条支流拉到左脚尖上。”他正躺在床上看小人书《孙悟空大闹天宫》,见我进来就放下小人书闷闷不乐地说道。

  我极认真地说:“回去边吃药边工作吧,估计上级很快就要把书记前面那个‘代’字拿掉呢。”

  “我暂时不回去了,把病治好再说吧,如果身体不好,就算当个省长也没什么意思哟。”沉默片刻,冯县长抬起头来脸红红的,好像突然发现了重大的哲学命题似的。

 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,冯县长没有当上县委书记,新任县委书记是原县委常委、宣传部长龚之草。

  十六年前,我从解放军团长的岗位上转业,被意外地被分配到海屯县担任县委常委、。至此,二十四年的军旅生涯画了圆满的句号。陌生的工作和生活如同林中黎明前的光明让我怦然心动,喜出望外,有一种重生的感觉。毋庸讳言,也是我能够写出这部小说的原因所在。

  时至今日我还是大言不惭地说,这顶不大不小的乌纱帽落在我的头上,完全是组织部门公道正派秉公办事的结果,有没有其他因素影响我不敢打保票,但本人敢发誓绝对没有花过一分钱送过一份礼,信不信由你。

  海屯县是个多民族居住地方,偏居孤寂沉默寡言,仿佛上帝欣慰的孩子,没有世俗没有教义甚至缺少信仰。它又是上天恩赐的处女地,田野木讷大海诚恳,季节自由模糊,恢弘跌宕的原始热带雨林更是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。踏上这块魅惑的土地,我就无可抗拒地怀上了敬畏之情,磁铁般地和它们纠结在一起,渐渐产生了近似于儿子和母亲这样的一种母体连接关系。

  无疑,这是重新认识和补充生活的契机,更是给日益疲惫的生命注入优质钙中钙的良机,因为父老乡亲反智的土地情结,面对清贫的微笑和节制,以及背负着苦难也永不回头的从容,足够我收藏和吮吸一辈子,更是我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。

  六年后,我回到了灯红酒绿的城市,待在一个荒唐无聊、自以为崇高的单位里混日子,但我的灵魂仿佛还留在那梦幻般的土地上,因为那里蕴含了我太多的心理记忆,以及眷恋的身份体认。我曾无数次为那里的一人一事甚至一草一木,大喜大悲泪流满面,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执著于此,像患暗疾的人去乡村寻找偏方。我更不知道,自己的这般执著还能维持多久。当然,我这样说,并不是不爱自己所在的那座城市,其实我非常热爱自己如今居住的城市。我爱城市里的绿树和小鸟,爱大街上色彩斑斓的车流,也爱海边的沙滩和细浪,更爱椰树下彩蝶般相互追逐的孩子……

  也许,有一天,我会回去看一看当年的自己。

  去又窄又脏的小街倾听小贩的吆喝,去涂满秋色的田野看农民挥汗收割,去县委的篮球场盯着锈迹斑斑的球筐发呆,去桥头的“泉水”竹楼喝一杯用槟榔花泡出来的茶水,去江边把双脚放在水里,用昏花的老眼倾听隔河相望的岁月留声……

  也许,这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
  又想起街头盲女唱的一首歌:“因为爱,我们才分手,因为爱,我们才忍受痛苦,让我再看你一眼,看你那含着泪水的眼……”

  我正在去海屯县的路上,那是在梦中。

  2008年6月22日于海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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